前言：低调的南京医生用自己的方式默默耕耘着他们的医学世界，不经意间，已经有那么多“举世闻名”“全国首例”……一系列尖端医学在南京诞生。即日起，紫金山APP“掌上医生频道”就带着大家去了解我们身边的医学创造大咖，感受他们的努力和韧性，以及成功背后的故事。

今年的5月26日，16位“再生医学宝宝”从全国各地会聚他们的诞生地——南京鼓楼医院，用特别的方式迎接即将到来的“六一”。截至目前，在鼓楼医院诞生的“再生医学宝宝”已有31个，另外还有15位受试者在妊娠中。

鼓楼医院胡娅莉教授是“再生医学宝宝”的“缔造者”之一。近日，记者专访胡娅莉教授，她为我们详述了“再生医学宝宝”的诞生过程。

不孕不育的两大世界难题

调查数据显示，近年来我国不孕不育的患病率呈逐年上升和年轻化趋势，目前不孕不育患者已经超过5000万，占育龄人口的12.5%，即每8对夫妇中就有一对面临生育困境。

胡娅莉教授说，在导致不孕的因素中，严重子宫内膜损伤导致重度子宫腔粘连和卵巢早衰，是最棘手的两大因素。

“人类宫腔粘连的发病，绝大多数跟刮宫有关系。”胡娅莉教授解释，子宫内膜损伤后会出现明显的瘢痕化，供血不足，导致受精卵无法着床发育。通俗地说，内膜瘢痕化就像土地变成了水泥地，而水泥地上是长不出任何植物的。

长期以来，解决宫腔粘连的经典方法是宫腔镜粘连分离术，简单来说，就是在粘连的地方进行电切。但是这丝毫不能解决因宫腔粘连导致的不孕不育问题，因为切开了，子宫粘连的地方仍有疤痕，受精卵根本无法着床。最关键的是，粘连很容易复发，如果再做分离手术，也是对宫腔的再次伤害。

让兔子子宫粘连，失败了

解决宫腔粘连导致的不孕关键便在于如何对患者子宫内膜进行修复。

如何修复？“我们和别人走过同样的路。”胡娅莉教授说，他们开始也用大剂量雌激素刺激，把刺激周期延长，再加抗凝剂“保驾护航”防止意外，但是没什么效果。也用过集落刺激因子做子宫灌注，也看不到特别效果。做过宫腔刺激诱导子宫内膜再生，同样没用。

在患者身上能做的都做过了，既然都不行，那就通过动物实验探索新的方法。

胡娅莉教授团队用兔子做实验，但首个难题也是最大的困难，就是要在兔子的子宫里模拟出子宫粘连，因为这个病是人类特有的，而且没有标准化模型。胡娅莉想，既然人类的宫腔粘连绝大多数和刮宫有关，那就先兔子“刮宫”吧。

到底如何刮才能让兔子的子宫产生粘连，他们也不清楚，设备处也没有适合兔子的手术刀，于是他们把刀磨成各种不同的角度，各种角度再尝试刮不同次数。这样做是希望做出标准化，但是一次次尝试的结果，却是失败。兔子的子宫就是不产生粘连。

后来又想到，人类子宫粘连和感染有关，但是也因为很难标准化，实验再次失败。

研究生论文就是造子宫疤痕

失败，失败，还是失败……不知道经历过都少次失败，胡娅莉教授突然想到，既然粘连大小可以标准化，何不干脆挖掉一块，直接产生疤痕。

这次他们通过鼠来做实验。但是鼠也有个问题，鼠的再生能力很强，子宫挖掉一块，很容易能再生。胡娅莉和学生商量，做大中小号三个疤痕，看看到底哪种疤痕就不能愈合，哪种疤痕可以愈合但是会留疤。“一个七年制的研究生，论文就做的这个。”

结果是找到了。胡娅莉团队发现，当伤口切到一定长度一定宽度时，就愈合不起来了，子宫出现了塌陷，一个月后打开就积水了，三个月时已经成了一根筋。小的疤痕的确展示了鼠强大的再生能力，完全不留疤痕。只有中号伤口，虽然愈合了，但是有点狭窄，做组织切片已产生陈旧性疤痕。小的放弃，大的做新鲜创面观察，做标准化模型，把中的做改良陈旧性疤痕模型。

模型做好了，下面就要找到方法让疤痕可以得到修复。

从心脏科的实验找到突破口

胡娅莉教授的弟弟正好认识中科院的戴建武教授，两人国外留学时是邻居。有一次，戴建武教授来玩，说到自己做生物材料。当时分管医院科技的胡娅莉教授就把他请来医院做讲座，吸引了医院很多医生前来听讲。

这其中有一位是心脏科医生，他把小鼠的血管结扎起来，形成心肌梗死，产生一个陈旧性疤痕，然后将戴建武教授带来的液态胶原加血管生长因子打到小鼠疤痕处，可以明显看到小鼠心功能的改善、血管的改善。这个实验结论后来被发在了心内业内级别最高的杂志上。

胡娅莉从这里看到了希望。她问戴建武教授，有没有固体材料，得到肯定答复后，她将材料拿过来打算试试看可不可以用于子宫疤痕的修复。

他们用大号的伤口做实验，结果发现真的不一样，这种功能化的生物材料可以造成70%的鼠妊娠，只比空白组差一点点。这给胡娅莉教授团队带来很大的鼓舞，他们也将这个实验结果投稿到产科业内最好的杂志上，也被接受了。然后他们又要来心脏科的液态材料，在陈旧性疤痕上做实验，结果也很好。

一个了不得的想法造就成功

“我们做了一个很了得的事情，动了一个脑筋，就是能不能将胶原材料附着在细胞上。”胡娅莉教授说，有这个想法是因为这些生长因子都不可能马上用于临床，需要有一段时间的观察期，而可以马上用于临床的，就是自身干细胞。

自身干细胞来源有很多，人体不管哪个器官都有自身干细胞。因为鼓楼医院血液科被授权可以取骨髓去红做骨髓输注的单位，有标准化操作规程和标准的细胞处理室。更关键的是，这里的细胞可以拿来直接放在胶原支架上，不用再去培养。因此胡娅莉教授团队选择了从骨髓提取自身干细胞。仍是用大鼠做实验。结果成功。

“我个人觉得还是挺让人骄傲的。”胡娅莉教授说，其实在他们之前也有过三个报道，关于干细胞治疗宫腔粘连的，一个是2011年印度人的一次报道，一位重度宫腔粘连患者做分离粘连后，把患者骨髓取出来，在体外扩增做成间充质干细胞，再注入患者宫腔内，报道时患者妊娠了8周，未知最终结果。还有一次是西班牙团队的做的，领域内挺有名的一个专家，用外周血中CD133阳性细胞，用介入办法插入到螺旋小动脉，打入宫腔内。“目前还没看到过有哪个介入的管子可以插入螺旋小动脉去的，因为太细了，在末梢，分支太多。”胡娅莉教授说，这两个报道都存在一个问题，打入的细胞去哪了没人知道，因为如果没有支撑，干细胞在子宫内根本留不住，因此子宫疤痕的愈合到底和这些细胞有没有关系，无从得知。而胡娅莉教授团队的实验，可以明明白白地证实，干细胞靠胶原支架的支撑，留在了那里发挥了作用。

全球首例治疗卵巢早衰研究婴儿在鼓楼医院诞生。新华社记者 李响/图

“再生医学宝宝”诞生了

这项实验的成功，给了胡娅莉团队巨大的信心，他们决定在人体上做实验。他们首次募集了十多个患者，挑选了11位患者，结果这11位患者中有9次妊娠，7次活成，其中一位患者先后生下两个孩子。

“陪这些患者走过这一段路，真的是太多的坎，太多的不容易。”胡娅莉教授说到这里，有些哽咽。现在很多患者都亲切地称她“胡妈妈”，而她也把每个患者都当做自己的女儿般对待。

有一次一名无锡的患者，70%的面积瘢痕化。好不容易妊娠，但是因各种原因，妊娠后就回家了没有按时来检查。胡娅莉教授一直和她保持联系，叮嘱她20周无论如何要来。患者20周来了，胡娅莉亲自跟着她去超声室，还不错，孩子正常。就在这时，胡娅莉眼尖得发现，孩子下面有个东西，再一看，不得了，羊膜囊已经膨到宫口了，“因为有都吃刮宫史，宫口已经松掉了。”

胡娅莉教授赶紧将患者收进病房，做宫颈环扎，做保胎。从20周一直躺倒34周。快生的时候，胡娅莉教授一直住在患者隔壁的产床上，生怕出问题，“也许错过这次，她就再也没机会了。”最后，患者幸福地收获了自己的孩子。

没有止步，他们还在不断前行

终结了不孕不育的世界性难题，胡娅莉教授却说，这并不算完全成功。她说，未来团队要做的是不断扩大病例数，找出适应证。因为目前干细胞研究正处在快速发展的道路上，但还没有到大范围用于治疗疾病的程度，也没有完善的质量控制标准。事实上，除了技术已经成熟的造血干细胞治疗血液疾病以外，我国批准的采用干细胞临床治疗都只能用于临床研究，并且规定干细胞临床研究只能在授权医院进行。

“我们的研究还远没有结束，能让患者受益，对于医生来说，这就是成就。”胡娅莉教授说。 

紫金山记者 程晓

通讯员 柳辉艳